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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伟随笔：赞叹对联
来源: | 作者:pmo0020c7 | 发布时间: 2016-04-13 | 76 次浏览 | 分享到:
中国文化发展到明清的对联，总算放下了读书人的夫子腔，没有哪一样文学样式可以象对联这么广泛地表现并影响市俗生活的各个领域。
不说名山古寺、深宅大院，单说下层社会的市俗场所吧。笔者没有出息，到扬州，必去迎春路一带旧街，泡泡那里旧澡堂，墙上往往有些石碑：“到此皆洁已之士 / 相对乃忘形之交”，那么混浊之地，写得那么高风亮节，简直就是一篇《混堂• 兰亭序》。
民国初年，有家旧货铺子的对联过目不忘：“非真我辈 / 不肯维新”。“咸与维新”是当年的时髦，借于此，即新颖又妥贴，千年不坏的文字。在吉林小县城目睹过火葬场的楹联：“玉女指仙路 / 金童送上天” 横批：“腐化不如火化”一语双关。最近去胡适的家乡——皖南绩溪，透过夹弄堂见一户人家，楹联作的实在妙：“得赘贤郎即是子/ 生来好女胜于男”。最脏的市俗——厕所，对联居然立意不俗：“成文自古称三上 / 作赋于今过十年”。三上是欧养修苦读的自述：“马上枕上厕上”。我读大学“如厕”，不免技痒，自撰一联，刻在半蹲高的栅栏上，齐眉对视：“三上或有真经 / 八股尽是屁话”。八股暗指老夫子几十年不变的讲课笔记。臭哄哄的地方，也有香喷喷的文章。这就是对联的绝活：俗中见雅。
忘了在淮北哪一个古镇的旧楼饭庄，最难忘背后柱上的对联：“放开肚皮吃饭 / 立足脚跟做人”对联总能点石成金，将市俗升华到高雅，使平头百姓抬头便能受教。就说理发店吧：“倭寇不除，有何颜面 / 国仇不报，负此头颅”很有些蔡元培的境界：“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卖秤小店也有一身傲气：“理贵持平  不卑不亢 / 心能守正 无党无偏”；打铁人更是铮铮铁骨：“三间火烤烟薰屋 / 一个千锤百炼人”车马大店居然不失凌云之志：“国中尚有人乎 夜半鸡声  劝英雄莫忘起舞 / 我也非无意者，雪中鸿瓜  是佳客尽管题诗。”不过唤醒服务、签名留言，写的如此意气风发、慷概激昂，不得不刮目相看了。再看看时下五星级宾馆的“退房须知”，只剩下条文的冷漠，裸露出文化上的瘪三相。不如穷乡僻壤的小饭店，因为有对联而牛气冲天：“宰天下有如此肉 / 治大国如烹小鲜”。揉进传奇谋士陈平之流豪言壮语，这才叫吃的文化。我最喜欢的一联是杀猪阉猪行的：“双手劈开生死路 / 一刀斩断是非根” 虽贱业好气派！
凡事入联，小题大作，将生活变得崇高，深得孟子“好大言”的遗脉精髓。读这样的对联，沛然有浩浩正气，怒发冲冠。
一部中国文学史，楚辞汉文唐诗宋词元曲明小品，好象清朝除了古纸堆里的文化整理，没有文学上的原创贡献。此言差矣！对联就是亮眼奇葩。它是中国文学样式的集大成者的创新。它有诗的格律、词的长短、曲的俚白、文的哲理、史的典故，民间俏皮话、相声摔包袱，对联酿中国文学所有样式与文化于一窖，勾兑出口感丰满的醇味。对联襟怀博大，可以文、可以诗，文字可以雅、可以俚，情绪可以庄、可以诙，可以颂、可以怨，均可炖于一镬，不失对联风味，这是任何文学样式无法如此包罗万象的。对联有士大夫的襟怀，老百姓的趣味，可以长达千言、可以短促数字，明清以后，对联雅俗共赏，弥漫于中国社会各阶层各角落，担负着整个社会的文化装饰与教化功能。
如今，绝迹已久的对联又渐渐充盈肆铺，不动脑筋的抄袭：“财源茂盛通四海”之类，那是对联铺里的统货，属临贴描红簿水平；现在有些创作了，在新辟的上海老街有家茶室，楹联赫赫黑底金粉：“入室身凉口溢津 / 出门神爽足生风”下联怎么看都象从“洗脚屋”出来的。对联不是凑数对句，不是记叙文。以我的一孔之见：别出心裁，独特立意，小中见大，俗中见雅，妙趣横生，没有智慧，便不足观矣！

（本文为李大伟原创，转载请注明微信公众号“李大伟随笔”或官网www.lidaweijiajiao.com)